2010年，世界经济仍在努力地挣扎前行，国际原油价格从80美元/桶震荡回升至90美元/桶，再次临近100美元/桶的关口。2010年的世界油气开发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一方面，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给深海石油勘探以重创，但另一方面，非常规石油和天然气的开发却热火朝天。

世界各国都意识到不能再让地球继续升温，但对二氧化碳减排的争吵从哥本哈根延续到墨西哥的坎昆，也没有出现一个大家满意的方案。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其庞大的市场和对发展清洁能源的决心正影响着世界能源的发展趋势。

2011年世界油气供需形势将如何发展？非常规油气能否支撑起油气供应的稳定？世界能否在传统化石能源枯竭前完成能源结构的转变？谁将引领世界清洁能源的发展？

带着这些问题，《第一财经日报》日前专访了国际能源署（IEA）首席经济学家法提赫·比罗尔，邀其为我们展望2011。

未来非常规油气前景广阔

日报：您能否描述下2011年世界能源的供需形势？有哪些方面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法提赫·比罗尔：全球经济危机导致世界能源市场混乱，全球经济恢复的步伐对未来几年能源供需形势的变化至关重要。2011年经合组织（OECD）国家的经济能否恢复值得期待，如能，恢复的势头会怎样？新兴国家，例如中国、印度和中东国家的经济增长又会有多强劲？（这些国家经济恢复和增长的情况都将影响2011年世界能源的供需形势。）

另外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廉价的石油时代已经结束，这点我已强调过许多年。在2011年，我们还将看到煤炭市场价格的上涨，这主要归因于中国和印度等国煤炭进口需求的增长。最后，我非常希望能在2011年看到气候变化谈判取得一些实质性进展，但很明显，这仅仅是我的希望，并不一定是我能预料的。

日报：您预计2011年国际石油价格将会处于什么样的水平？能否预测下未来非常规石油的市场前景？

法提赫·比罗尔：我们不做短期石油价格预测，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是我相信，在长期内，石油价格将会上涨，因为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将要求开发更多成本较高的石油。这向石油消费国传递出一个重要信息，即实施应对气候变化和能源安全挑战的政策，将会使化石燃料价格比不采取这些政策时要低。

我预计未来石油价格仍将保持高位，这将使得非常规石油的开采变得经济可行。非常规石油储量异常丰富，是常规石油储量的数倍，主要集中在加拿大、委内瑞拉和其他一小部分国家。

但是，非常规石油的开发面临两个问题：第一是成本，但如我之前所说，国际石油价格将保持高位，因此成本将不是问题；第二，生产非常规石油所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将比生产大多数常规石油所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大得多。然而，从油井到车轮（well-to-wheels）的角度，即从石油生产到应用的全过程看，这种差别并不大，因为大多数排放发生在使用阶段（例如汽车发动机内的燃烧）。以加拿大的油砂为例，从油井到车轮的二氧化碳排放比常规石油高0~15%。但是，减排措施还是必需的，例如更高效的采掘技术、二氧化碳的捕获及储藏技术。

日报：2011年海上石油勘探前景如何？您怎样评估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的后续影响？

法提赫·比罗尔：发生在墨西哥湾马贡多（Macondo）油井的灾难性漏油事件，对世界石油工业具有短期和长期两方面的影响。对深海勘探更加严格的管制可能会约束美国其他地区的石油产量——特别是那些尚未开发的地区。世界其他深海石油产区，如巴西、西非、北海和加拿大，不可能实施完全开采禁令。但是，当马贡多事故的所有事实都大白于天下时，这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开始检查自己的深海勘探管理制度，并将持续下去。

总体来说，新的管理制度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延迟世界深海油气的开发进度。但石油公司对深海石油项目的计划投资，至少将部分地转移到其他领域，带动其他项目的发展。这样，全球石油供应所受到的影响将很小。

日报：全球天然气产能过剩在2011年是否会达到顶峰？未来天然气定价是否会脱离与石油价格挂钩的机制？

法提赫·比罗尔：美国在2009年超越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这主要得益于美国非常规天然气的迅速增长，这点之前并未被预料，也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全球能源的版图。美国非常规天然气的增长成为世界天然气供应过剩的主要因素，我们预计天然气过剩产能将在2011年或者2012年达到顶峰，大约为2000亿立方米。此后，过剩产能将下降，但未来几年仍不会消失。

持续过剩的天然气供应将迫使天然气价格脱离与石油价格挂钩的机制，因为天然气买家想得到在价格上更具有竞争力的天然气，尽管买卖双方已签订长期合同。目前在价格谈判上，买卖双方已做出一些重要妥协，特别是欧洲，已有部分地区从与石油价格挂钩转变为现货天然气价格，一些照付不议（take-or-pay）的合同条款已经取消。尽管天然气供应者强调目前在价格上的妥协是暂时的，但只要天然气产能过剩持续下去，天然气价格就有可能进一步脱离与石油价格挂钩的机制。

中国将引领世界清洁能源市场

日报：《世界能源展望2010》提出，要实现哥本哈根会议提出的把全球气温上升限制在比工业化时代之前高2摄氏度的目标，各国还需付出巨大努力，能否具体谈下该怎样努力？

法提赫·比罗尔：如果我们要实现把全球气温上升控制在比工业化时代之前高2摄氏度的目标，就必须在能源领域大幅度减少碳排放，因为造成全球变暖的温室气体排放，有三分之二来自该领域。但很遗憾，各国在《哥本哈根协议》中对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所做的承诺非常温和，因此要真正实现2摄氏度目标的可能性并不大。

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减少能源使用中的碳排放，实现低碳或者零碳排放势在必行。政府面临的挑战在于怎样提供适当的激励措施，确保必要的减排政策得到执行。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国家在减排方面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中国就是其中一员。

日报：您能否估计下未来全球清洁能源市场的规模？中国在这个市场中的地位如何？哪种清洁技术在未来几年的可行性最高？

法提赫·比罗尔：根据《世界能源展望2010》中的分析，中国正引领世界清洁能源发展，并将在未来成为清洁能源市场的领导者，包括太阳能光电、风能、核能、水电和先进汽车技术。这不仅对于中国，对世界其他地区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中国大力发展清洁能源将降低上述清洁技术的成本，因为中国拥有巨大的市场规模，很容易形成规模经济，而且中国高效的学习能力也将发挥作用。

风能、水电、太阳能和核电这几种清洁能源非常重要。在需求方面，先进汽车技术，例如电动汽车、混合动力和外充式混合动力汽车技术非常重要。这些技术可以帮助我们在应对气候变化的同时减少石油需求的增长，提高能源安全，这对急于减少石油进口费用的消费国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日报：化石燃料补贴常被认为助长了对化石燃料的消费需求，广受争议。您认为发展中国家该怎样应对化石燃料补贴的问题？

法提赫·比罗尔：我认为发展中国家应该以中国为榜样，因为中国在使国内能源价格和国际价格接轨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而且仍将继续推进相关改革。取消化石燃料补贴有三重功效：提升能源安全度、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带来直接的经济效益。尽管能源补贴的初衷，通常是帮助贫困人群，但实际上能源补贴的最大受益者往往是消费能源最多的人群，例如那些买得起汽车、电子设备的人群。我们估计，2009年全球能源补贴中，仅有15%用于补贴贫困人群。

尽管如此，要取消目前的化石燃料补贴仍需谨慎行事，因为这对贫困人群的负面影响会非常大，并不会因为贫困人群所得到的补贴少而影响小。因此，任何取消化石燃料补贴的政策都需要仔细规划，以防限制贫困人群获得基本的能源服务或者加剧贫困。调整经济结构，或者加大扶贫力度，对顺利推进化石燃料补贴改革至关重要。